冉沙武侠AU第二章



马德兰这回也不是故弄玄虚,平时里他会早早等候客人,彬彬有礼,绝不会晾着别人干等半天。今天嘛,今天着实事出有因,都是没做好准备,一见沙威就想起前尘往事,就像一阵风,非要拂柳弄叶,也不问问叶子的想法。

 

其实他也没什么资格说风啊雨的,他自己以前还总还摘叶飞花做暗器,退隐这些年也没改过来,一见沙威就忘形失态,紧张得差点没把整根竹子捏断。


飞出叶子那一刻,他猜测了许多反应,沙威或许会立刻认出他,或许会下意识反击。这绝不是明智之举,兴许会暴露自己,但躲在石缝里不见阳光更叫人难耐。

 

马德兰任县官,吟诗作赋、邢讼断案、治水通商,若是懈怠两日,卷宗又会堆积,他上任五载,却觉着比断江湖事务十载难办许多。


但是马德兰这人,凡是认真,既是有心入朝堂,定会殚精竭力,除去每日公务,他仍会暗访。裹一身破衣做些假髯乔装,便成了落拓猎户,探风向,查虚实。五载为官,未有冤假错案,一半也是暗访之力。

 

这小县城多是水路行商,防水患,又防水贼,虽多得是江湖人士,却少不得乱象。马德兰只有尽力而为, 过了几年连轴转的日子。除去许多公务,又是形单影只,官员同侠士一般冷清,不过是官动笔,侠动刀,先前人家会说“多谢救命之恩”,现在则是“感恩为民做主”。

 

至于同僚上级,更无真情实意,盛筵应酬远不如侍弄花草,于是整个县衙都被他种了竹子。

除去原本的青竹,添了紫竹、石绿竹、斑竹。大堂前甬道两侧多是斑驳白痕的斑竹,与刻有犭贪兽浮雕的照壁相和,取时泪难消之意,警醒官差尽责。而堂后衙皂、堂东县丞、堂西主簿每日伴着石绿竹竹声办公,尽责是少不了,抱怨更少不了。一重月门后,二堂三堂四株青竹点缀,东西起居花亭,依春夏秋冬,置兰蕉桂松。

 

惟有后花园才植紫竹,通体紫黑,竹叶少绒,宜作暗器。

他飞出去的那片便是紫竹叶,用他向来钟意的手法,翻掌化气,厚劲柔发。全无杀意,足够犹疑,此为试探。


沙威听着半真半假的赞赏,暗道官场都这般模样,马德兰也不免俗,名字虽写着品德高洁如兰君子,到底人心难辨。


最后沙威决定还是要假客套一下,他拱手:“不曾听闻大人也会内力,落地无声,摘叶化气,甚是熟悉,不知沙某是否见过大人。”

 

严格来说,这不是客套话,是套话。


马德兰依旧笑脸相迎,不动声色:“总捕头见笑了,不过是雕虫小技。”

 

避重就轻,顾左右而言他,沙威越发觉得马德兰是个官场老油条,才能坐镇最繁华的海滨镇。

 

“怎么会是雕虫小技,倒是大人公务繁忙,沙威叨扰了。”

 

“沙威说话总要试探,我若是说心神不宁岂非不打自招。” 马德兰笑而不语,他差点忘了沙威讲话就像竹片一样扎手,好在一层厚茧子挡着不疼不痒。

 

“总捕头,这边请。”马德兰邀沙威游园,沿着回环曲折的长廊相伴而行。马德兰走得挺慢,屋檐落影也慢慢在他身上晃过去,光跟鎏金一样,在他眼底发梢镀上,颇有些佛家壁画的出世意味。


沙威觉得这人比起官场更适合山野,白色长袍十分晃眼,便偏过头假装四处看风景。原来马德兰的院子里真有君子兰,还有许多他叫不出名的花草,比竹子看着顺眼不少。

 

这时马德兰挨着他说话:“您初来乍到,不清楚也是自然,我们这个小镇,人人尚武,侠肝义胆。如在下这般,放眼海滨着实太多。”

 

他轻抚总捕头衣袖,示意他落座隐于藤蔓后的木亭,木构黛瓦,质朴无华,清幽雅致,四方石凳,一石桌,一池碧水环绕。


沙威不喜他人触碰,悄然甩过长袍,抱臂倚靠亭边栏杆,这般景色,他依旧紧绷着背,偏过头去。听得马德兰整理茶具,也不知何时备下的茶水,可见县官家风严谨,家仆颇识时务。

 

“大人是此县生人么?”沙威忽然问他,总捕头并非初来乍到,对此处民风早有领略:茶馆讲武林趣闻,街巷论江湖奇异;学堂教拳脚,市集卖秘籍;药柜制珍丹,铁铺造兵器;义士侠者多有壮举,墨客书生满怀正气。但之前从未听闻马德兰此人。

 

“在下并非此地生人,能在海滨县为官也实非意料之内,若是日后隐居于此,怕是比别处更自在。”

 

“哦?愿闻其详。”

 

马德兰忽然有些局促,他描摹过衣袖一圈描蓝刺绣,为数不多的私服中,这件最得他喜爱。

 

“下官并无家眷,故土二字也甚是沉重,浮萍既然无根,随处可依。下官入仕方五载,海滨县却已是最熟悉的一方天地。”

他说着悄悄打量沙威,只能看见他小半个侧脸,马德兰暗自忐忑。

“大人,您所见这后花园如何?”


沙威仍然没有转过脸,用一种含糊不清的态度评价:“尚可。”

马德兰犹豫是否追问,沙威自己又追着评论了起来:“县衙规格未有扩建,按制循度,陈设简朴,庄严有余。后花园繁而不乱,灼灼生辉,却与前堂十分不同,想必马德兰大人公私分明,心思不显人前。”


沙威这话拆开,虽有暗示县官表里不一之嫌,不过县衙规制合度,县官算是清廉,有些文人习气,尽是藏书字画侍弄花草的爱好。沙威一贯不喜欢这些东西,可文书密函,该看还是要看。密函写得清楚,近来海滨县武林帮派活动频繁,异象频出,他该去犄角旮旯查探,而不是坐着赏花。


“马德兰大人,听闻海滨县先前水贼猖狂,现在如何了?”


“其实谁人不想做良民,下官想大部分人也是生计所迫才落草为寇。”


“县官大人曲解了,在下并不是问他们为何落草,但凡罔顾律法,再无翻身之日。”


“下官并非不知贼寇戕害百姓,其罪可诛,但也不能一概而论,须酌情处理。”


“若是不严加惩处,如何以儆效尤,何况这些罪人谎话连篇,轻信不得,您可不要心慈手软,被他们蒙蔽了双眼。”


“大人言重了,下官并非心慈手软,这五年来,抓获的水贼中少不更事糊涂入伙的,也有穷凶极恶的,只有酌情判处,才不会有冤情。”


“敢问县官大人怎么辨明真伪?年少也有狂徒,寒门也有奸人,你一人当真能明察秋毫不成?”


马德兰由“大人”成了“县官大人”,更被疏远几分,想来自己不论心底如何波涛汹涌,面上只是一圈涟漪,捕头偏要打水漂。


马德兰想着,沙威这次重回海滨县的时机太巧,近来海滨县有势力蠢蠢欲动,自己免不了要重涉江湖水,朝廷派沙威前来,难道和几年前的旧案有关么。要是被沙威探出虚实……到底是重演一次落荒而逃,还是能反客为主,就看这次能否得天助。


这边是白练潺潺云雾绕,孤灯隐隐帘幕中。那边却一川秋水卷西风,万里星点洗长空。


那边沙威梗着脑袋, 一言不发,倒不是觉得自己太唐突,毕竟,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字里行间都是质问的意味。他是觉着奇怪,自己审讯查案多年,能辨人品性、察人根底,偏马德兰难以归类。


线报都写他并于污点,晨昏定省,像个完人,沙威偏不信。海滨县多的是乱党逃犯汇集交易,马德兰五年治理还安然无恙,若说背后没有权势利益角逐,沙威还不如说冉阿让是个好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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